大鸢圣武帝三十二年, 腊月二十,日落。
寒星悬于夜幕之上, 点点光斑雾列, 如同九天仙家掷棋对弈。
往来南境与滇城之间有一山谷,空山寂寂人迹罕至, 此时却有大队人马借着阑珊月色, 正浩浩荡荡穿山而过。
此处周面环山危峰高耸入云,偶有黑鸦孤鸣, 谷中荆棘丛生月光稀疏, 入夜后士兵们纷纷点燃了火把探路。
队伍前列,将军模样的英武男子手握缰绳,目光机警地在山谷中扫顾:“此处四面环山, 谷道狭窄两侧皆是悬崖绝壁, 倒是个设伏的绝佳之地”。
男子身后策马的青年恭敬回道:“禀王爷,此处名为仙冥谷, 早些年曾是南境往来西南的官道, 穿山而过大约四五日后便可抵达滇城, 但不知何故此道已荒废多年”。
将军模样的男子便是大鸢梁王魏诚, 紧随在他身后的, 则是慕仙教武修派总门主张剑超的长子张驹。
张驹隐瞒身份潜入滇城军多年, 平日行事谨慎持重,此次又在南境平乱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, 梁王魏诚近来对这个战功累累的后生很是器重。
此番魏诚奉旨到南境平冕越之乱, 离家已有数月, 思及家中老小尤其是前几个月不幸患上怪病的独子,他早已归心似箭。
好在黄恩浩荡,武帝念及他平乱有功允许他暂离南境,返回滇城与家人过个团圆年。
顶着千头万绪,魏诚回首问道:“张校尉可有成家?家□□有几口人?”。
张驹挺直了腰杆,握着缰绳朝前拱了拱手:“属下尚未娶妻,家中只有一双父母,和一个十五岁的弟弟”。
“十五?”,
魏诚回过身继续目视前方,自顾自说道:“算起来,泽儿过年也满十九了”。
闻见他语气有些低沉,张驹关切问道:“王爷可是思念世子了?”。
魏诚若有所思,良久后自嘲笑了笑:“这些年本王忙于公务,父子俩难得一聚,此刻想来,我竟记不清犬子如今是个什么样貌,浮现的尽是他儿时的稚嫩模样”。
早些年,世人皆说魏诚拥兵自重藐视武帝,将他说成了狼子野心图谋不轨之人,可此次南境平乱,魏诚和滇城军的功劳世人有目共睹,百姓们如今对他已是推崇备至,甚至将他奉为了神明。
但在张驹眼中,这个“不可一世”的梁王却像极了他的父亲张剑超,他们一生为国为家却不得不抛家舍业,皆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。
沉寂了半晌,张驹宽慰道:“王爷不必自责,想必世子一定会体谅你的苦心”。
“但愿吧…”魏诚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王爷…”张驹正要开口再说什么,身前的魏诚忽然拽紧缰绳举起右臂示意,同时急声唤道:“原地戒备!”。
一声令下,此行护送王爷回城的一众将士应声勒马,数千个火把瞬间熄灭,黑暗中所有将士握紧了兵器呈戒备之势。
谷中本就晦暗,火把熄灭后众人眼前皆是一片漆黑,将士们只能凭敏锐的听觉窥探四周的动静。
局势似乎一触即发,可僵持了片刻,四周却没有半分异动?
魏诚心道:“果然有古怪”。
自打进了仙冥谷,他便觉得谷中安静得超乎寻常,此时将士们未免暴露方位纷纷停下了马蹄,杜绝了一切声响,屏气凝神之下,更觉得此间安静得仿若一滩死水。
山中没有任何鸟兽鸣叫声,除了他们,似乎没有其他的活物。
张驹压低声线问道:“难道是南境的冕越余孽流窜至此,暗中设陷阱埋伏我们?”。
魏诚不知思虑着什么,沉着脸没有答他,紧锁着眉头有些心神不宁。
这几个月滇城军与冕越联军连番交战,大小战役不知打了多少场,即使千军万马兵临城下,即使敌众我寡兵力悬殊,魏诚从来都是临危不乱从未露出过这等忧心神色。
张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。
“看来今夜一定是场硬仗!”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时光荏苒,转眼已到除夕,柳溪照一改往日“无利不起早”的懒散作风,卯时天刚亮独自在正厅糊糊剪剪,忙得不亦乐乎。
瞧着堂中动静不小,柳一刀端着热茶走近伸着脖子问道:“一大早忙活什么呢?”。
柳溪照应声挥了挥手里的竹条:“闲来无事,做几个花灯玩玩”。
“花灯?今日除夕,离十五的上元节还有大半个月…”,
柳一刀顿了顿,继而拍着脑门恍然大悟:“是爹糊涂了!忘了你与祖咳,你与元昭婚期就在正月十五,年后就该筹备嫁妆了,到时哪有闲工夫做这些”。
芸娘闻声走近,将两碗刚出锅的热粥放上了桌:“中州洛阳距滇城最快也要十日路程,算来元公子的迎亲仪仗年后应该就启程动身了吧?”。年前元昭上门提亲,临走时曾给了芸娘一副丹药,服下那贴药近来她的身子已大有好转,瞧着气色一日比一日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