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玄珂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宫内的床上,室内烛火通明,外边一片吵嚷,他有些恍惚,张口想说什么,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。想要站起来,却只能费力的抬抬手。
眼前一暗,柔昭仪走过来:“陛下醒了?”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碗:“您想必是渴了,臣妾给您为点水吧。”说着盛了一勺水,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滑,半碗水倒在了赵玄珂脸上。
“哎呀,嫔妾失礼了。”说话间连忙用床上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:“嫔妾太担心陛下,故而不小心失了手,请陛下恕罪。”
赵玄珂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柔昭仪,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:“出……去!”
柔昭仪故意装作没听见:“陛下您说什么……”接着又捂住嘴:“我忘了,您不能说话了。太医说过了,您在春猎的时候高兴过了头,血脉逆流,导致中了风,现在不只是说话,就连动也没法动了。”说的是抱歉,满脸却是幸灾乐祸。
赵玄珂一口气梗在胸口,哪个太医张口就来,他要将他凌迟处死!江院正给他定期都把了平安脉,说是极为康正的,他不可能忽然间中风。
“德……”
“陛下,可是想找德妃娘娘?”柔昭仪俯身下来:“您可听见外边的动静了?德妃趁陛下病重之际,,勾结母族举兵造反,幸得贵妃娘娘早有谋划,现秦将军率巡防营的将士们正在与叛军奋战,相信过不久就能将敌军斩于马下。”柔昭仪看着指间的丹寇,心内极为畅快。
“你!咳咳咳咳!”赵玄珂激动之下,被呛到了,咳得整张脸通红。口水从嘴角流出,像个痴傻的憨儿一般。这样无力的感觉,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。
“陛下可是被德妃娘娘气着了?”柔昭仪很贴心地问道:“嫔妾知晓您与娘娘情谊深厚,不过还是得保重自己的身子,要是在这当口被气死了,后边的戏缺了您我会很遗憾的。”柔昭仪轻柔的笑着:“陛下可知道我等着一天等了有多久了?”她柔美的脸一下变得刻薄:“无数次你睡了我却半点睡不着,眼睁睁的看着帐顶,心里每时每刻都在祈祷你什么时候去死。我甚至愿意跟恶鬼做交易,只要能让你死,我可以做任何事情!”柔昭仪看着他惊惧的表情:“陛下是在害怕吗?您放心现在我不这么想了。”她说话间拿起旁边的枕头,用力的捂在赵玄珂脸上,看着他剧烈挣扎,然后在他即将断气的时候拿开了枕头,赵玄珂用力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,眼中全是怨毒,柔昭仪毫不在意,凑到他耳边: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感觉如何,你不是很享受这种将别人生死拿捏在手中的感觉吗?我现在也很喜欢。”柔昭仪说着拿出帕子擦掉他嘴角的口水:“我会让您‘好好地’活着。”她又贴着赵玄珂说了一句:“你可别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,下毒,灭叛军可都是你当初最喜欢的云贵妃的手笔。”
赵玄珂咳得惊天动地,柔昭仪却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。外边兵器碰撞的声音已经停止,她要去外边看一看了。
京城乱了许多天,街上跑来跑去全是官兵,城中戒严,商户鲜少有开门的,这般紧张的气氛一直到惊蛰那一日,宫门缓缓而开,执旨太监送出了春猎之后第一封旨意,德妃一家三代以内全部处以极刑,门生旧友来往密切的流放边疆,菜市口好几天,血都没有凝干,南星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的繁星,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八皇子,不过六岁的孩子,押送到大牢的时候还在为味道难闻发了脾气,他不知道很快他就会身首异处。帝王之路,每一步都带着血印。
门一下被推开,赵林越跑进来,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宫人,口里喊着:“太子殿下小心些……”
对了,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。南星懒懒的起身,真是太麻烦了,还是想法子早些出宫吧。
“参见太子殿下!”南星跪下来,满屋子的人跟着他一起跪。赵林越冲进来的步子顿了顿,他有些不知所措,呐呐的喊道:“四哥……”
“殿下还是不要这般了,您现在身份不同了。”南星有些不耐烦,他不太喜欢跪着。
五皇子拉起他:“可是你还是我四哥啊。”这一点从来不会有什么变化。
南星看着他:“殿下早些回去吧,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。想必会有诸多事情等着您去处理。”
“可是我想同你说说话……”赵林越怯生生的看着他:“我有些害怕,明天只有我一个人……”赵林越伸手想要抓住南星的衣角,南星避开了,眼中满是悲悯:“殿下总要习惯的。”未来的无数次,无数件事,无数的人心险恶都会是你一个人去面对。
赵林越要哭了:“四哥我不想当皇帝了。”
南星帮他将刚才跑乱的玉冠扶正:“别说这样的傻话。”帝王之路哪有后退的,只要走上了就只能上前:“回去让宫女们给你好好沐浴,晚上睡一觉,这些礼仪你学过无数次,你可以的。最重要的是……”南星定定的看着他:“你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,所有人都可以说害怕,你不可以!回去吧。”
南星牵着他的手,将他交给外边等候的柔昭仪,后者冲他柔柔的行了礼:“四殿下于我母子有恩,现下不能言报,等大事定下,定会报答。”
南星点点头:“陛下最近身体如何?”
“还是老样子,不过听宫人说最近越发无力了,怕是不久之后……四皇子要不要去看看?”
“不了,他不想见我,我也没多想看见他,倒不如就让彼此都在回忆里吧。我近日时常想起以前在边关的日子,也常常梦见皇叔,陛下原先的时候是想让我过继给皇叔的,待太子继位之后,娘娘可否给个恩典,让我去边关?”
“四哥不要……”赵林越着急的喊道,南星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,只是看着柔昭仪。赵林越不愿让他走,柔昭仪却是非常愿意的,成年皇子都要封地,这分出去就是他儿子的隐患,南星竟然自请去边关,远离朝臣,地方又贫瘠,那真是再好不过,她心里已经同意,嘴上却说道:“朝廷之事现在是右相做主,我还得回去同他商量。”
“您请便吧。”南星行了礼,看着母子两往前走,直到看不见了才进了屋,进门之后才发现云苍松已经在屋内,南星坐下来:“你们前后脚的来,倒是让我这殿中蓬荜生辉了。”
云苍松已经很久没来了,他今日来倒像是有些失魂落魄:“我今天去见了他……”他指的是赵玄珂:“我发现我没有那么开心。”云苍松茫然地看着南星:“你知道吗,不过才一个多月,他就已经头发花白,成了皮包骨头,身上还带着臭味,离死人就差那么一点点。他看见我连表情都没有了……”云苍松抹了一把脸:“我一直以来那么努力,那么累,就为的这一天,可现在我连笑都笑不出来。”戴着面具太久,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没了:“你说我接下来还能做什么?”
“新帝登基,你能做的还有很多。”南星看着他,真可怜完成了一个目标整个人都空了:“明日赵林越就要登基了,柔昭仪有多少底蕴你是知晓的。你难不成觉得只要让赵玄珂死了便罢了?拿捏住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才是真的。你难道不想今后到了地下,告诉他,你杀了我的儿子又如何,我把你的儿子当作玩偶一般戏耍。”南星每说一句,云苍松的眼睛就亮了一分,最后他看向南星: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?”
“不知道,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聊罢了。做为交换礼物,你帮我一个忙吧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我不日就要去边关了,我希望秦家人和我一起去……”
“秦将军已经有了辞官之意。”云苍松前日得到内阁的消息。
“云贵妃那边一直因为安柔公主对秦家很是不满,如果辞官变为平民,云贵妃想要对付他们易如反掌,不若顶着军工镇守边关,朝中局势不稳,他们一时还不敢妄动。至于理由我相信先生肯定能找得到。”南星说着起身,郑重一拜:“我此生只会有这么一件事请求先生,还望先生帮忙。”
云苍松看着他松了口,点头说道:“你等着消息吧。”
宫内凄风苦雨,外边秦翰连一家已经得了团圆。贞娘好多年没见过母亲,这一次见着像个孩子一般扑到母亲怀中,哭得停不下来,秦翰连在旁边好生劝慰,自己都红了眼。折腾到傍晚一家人肿着眼睛坐下。贞娘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身后的空青和红裳:“这是……怀孕了?”
红蝎子羞涩的垂着头:“已经五个多月了,我感觉这一次会是个女儿。夫君也很喜欢女儿。”说着甜蜜地看向空青,后者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。
晚间用过饭后,贞娘找到空青:“她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,这病到底还治不治了,你还让她有了孩子。”
空青满脸的懊悔:“我也不想的,我控制不住我自己。”空青说着,拿手遮住了脸,贞娘看着他:“那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空青一咬牙:“治病一定要治,不管她今后对我是什么态度,我还是希望她能做回真正的自己,而不是一个被药物控制过的人。”说着抬起头:“我一会儿和她好好谈谈。”
空青走进了屋,红裳坐在烛光下看着苏母给孩子做的小鞋子,活灵活现的虎头鞋,她拿在手里还没有巴掌大,听见他进门,站起来。空青连忙走过去扶着她:“你怀着身子呢,怎么起来这么急?”
“夫君和姐姐说了什么?”
空青拥着她:“上次同你说过进京城来是给你治病的。”
“可我没觉得不舒服……”红裳看着空青:“我觉得现在过的就很好。”
空青苦笑了一下:“本来要是按我的意愿你要是不愿意治我也不会勉强你,可是毒素积在你身体里边,你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会越来越弱,我不能让你有事的。”
“既然夫君说要治,那便治吧……”红裳说着,倚在空青怀中:“夫君别担心,我很快就能好起来,今后陪你一辈子。”
真的会吗?空青看着屋顶:“我一直都想告诉你,不论是你什么样子,我都是很喜欢的,很喜欢,很喜欢。”希望你病好之后还能记得这一份喜欢。
红裳埋在他怀中偷偷红了脸:“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夫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