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就算我信了你,我的族人也不会信你的。更何况你在正道神仙里算哪根葱啊,他们有几个站在你那一边”断沧海嗤之以鼻。
魔物的指尖戳上佛子眼角,那里有一颗泪痣,是佛泪的印记。一滴泪的誓言,可笑得像个虚假的传说。
他微笑了“经年征战,两边早已是仇深似海。你道你是谁,拿什么填平这份血恨”
指甲如刀一般刺破泪痣,搅动血痕,似不经意一般。
昙华忽然抬手,握住了魔物那根冰冷的手指。他神情温和如初,心亦八风不动“就从填平你心中这份仇恨开始吧。”
然而在魔物的心底,与他同行不过是权宜之计,伤一好便预备开溜。昙华到处“渡世济人”,多管闲事,从他身边逃跑也不是很难。
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,断沧海懒洋洋飘在小镇里,指挥一只新生的厉鬼从她咬死的尸体上爬起来。
此镇近日流年不利,有鬼作祟。昙华被请来念经超度,断沧海想跟他对着干,于是教着那些个怨魂,帮她们祸害生人。
圣僧有圣僧的原则,魔物有魔物的作风。昙华查清她们的冤情,便去告官给她们翻案,想让她们作为凡人沉冤得雪。而断沧海根本懒得理那么多,他趁那叽歪的家伙还没回来,教唆那些枉死少女
“你恨谁,就用你的手拧断他的咽喉谁叫你伤心,就将他漆黑的心肝从肚腹里挖出来谁议论你,就从嘴里剜出那要人命的舌头一个也别放过记住,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,就不要手下留情。”
“你不斩草除根,等他们实力壮大了,就会反过来指责你。人们总是轻易原谅自己的错误,然后苛责别人的。届时你的仇恨将毫无价值。”
“所谓仇恨,就是这样的东西”
“有些伤是没有办法愈合的,倘若有人要你忘记伤痛,不要相信他,他救不了你。为复仇而伤害别人,其实医不好自己的伤口,这样做仅仅是很痛快。”
煽动他人,本来应该做得慷慨激昂、潇洒动人。可断沧海说着说着,就兴味索然。
他想走了。
跟那个白痴神仙待了几个月,他也开始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。这样不好。
站在一片狼藉的小镇里,魔物慢慢扬起冷笑“既然要作乱,不妨再作个大点儿的。”
短短半日,他率领一众鬼女搅动了大半个京畿,给天下最繁华的地界招来灾祸无数。在他身后,留下的是无数痛哭与怒吼。
断沧海背对着那些乍失家园的可怜人,嘴角冷冷一勾“这是昙华大人的命令,你们胆敢不服,就找他理论去吧。”
栽赃嫁祸。
一切进展都如他所愿,昙华成了天下正道的敌人。不知为何,那人没有为自己辩解。
“他是我的同伴,倘若我不曾疏忽,他就不会犯错。他之过即是我之过,我的过错是还没能改变他的本性。一切过错由我来补偿。”昙华如是说。
断沧海听说时,已经打开了去往异界的通道。他咀嚼着那句话,轻蔑一哂,眉头微皱。
“妇人之仁,活该做我的踏脚石。”
然而魔物终是低估了此界修士。他们为了除魔,不惜舍身为祭召下天罚,请来万丈雷光劈向那个意欲逃往他界的残魂。
“只是一步之遥啊。”断沧海目空一切的笑,最后变成了苦笑。
眼前渐渐模糊一片,被血染成铺天盖地的红。唯有那条奋力劈开、通往其他三千世界的混沌天途是清晰的,近在咫尺,又不可触及。
头顶雷鸣如吼,光耀如昼。漫天惊雷狼奔豕突,恍若上古凶兽,只一口便能鲸吞他这残魂,一咬便成齑粉
直到头顶徐徐移来一把纸伞。
如初见时,驱风化雪而来。
万丈雷光击在纸伞之上,雪花一样,被轻飘飘地拂开。执伞的手微微颤抖,独自承接天罚之威。
断沧海的眼里蓦然映出一张微微的笑脸,苍白,温柔,明明熟悉却又惊艳。如雪夜幽昙盛放时惊鸿一瞥,惊艳不似寻常。
他的瞳孔缩了缩。
昙华一边咳血一边道“幸好还是找到你了,幸好,幸好你还没有被劈成焦炭。”
断沧海冷笑“什么焦炭你瞧不起我”
昙华沉声道“我怎么敢。你那么厉害,一不留神就看不住,闹得天翻地覆。不过我不会再给你轻易逃跑的机会了。雷势已弱,你要走,就趁现在,不过我还会抓你回来。”
断沧海重重叹息一声。
这下,他又成了昙华的笼中之囚。然而,同第一次被抓相比,他的心平静了许多,隐隐有一丝安稳。
或许是这雷光太酷烈,前路太茫茫,此时此刻待在这伞下反倒令他安心。方寸之间,风雪不沾,刀剑不侵,温暖如若桃源。
虽然下一刻起就要彼此猜疑,甚或刀剑相向,可是这一刻,他们隔得很近,很多东西都在对视中不经意忘记。
两人踏上混沌天途,步履踉跄,往另一个世界逃亡。
放眼望去,四下无有天地之分,不辨色彩之别,一切只是比黑暗更深的空无名为“混沌”的天地本源,就是这般卓绝而奇异之物。
无动无静,无生无死。
他们身处混沌,知觉尽失,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混沌之力。它犹如漩涡,即使只是存在于此,也能缓慢而决绝地吞噬一切。
“混沌天性噬人,凶险至极。你不长于防守,容易受伤,这一路都必须抓紧我的手。”
昙华低声嘱咐,不由分说地伸手握紧断沧海的腕骨。魔物腕上一凉,如浸雪水,低头才发现昙华的手已被侵蚀得只剩下白骨。骨头,自然是冷的。
那人挡在外面,一袭破损袈裟晕开佛光,遍身赤血染白骨。混沌对闯入者的侵蚀,泰半被他承担去。
那姿态宛如金乌负伤坠入黑天,血染天际,一似流火,愈灿烂愈惊心。
谁能想到,金乌一般照耀云端的高天之神,拼命护在身后的却是一只魔物。
断沧海蹙紧的眉头一点点舒开,淡淡道“抓了你的手,就不会受伤了吧你可要说到做到。”
度难忘劫,惟佛之护。渡我苦海,往彼乐土。
那一场又坎坷,又安稳的跋涉里,昙华一直诵念着这几句偈子。断沧海知道,昙华的力量本源是发愿的愿力,而此时他所求的大愿,是逃脱混沌之海,亦是渡自己这魔物出离苦海。
他暗暗嘀咕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心心念念要度化我啊真是痴心妄想”
断沧海比谁都清楚,哪怕苦海无边,自己也不会回头靠岸。
然而阿修罗素来率直,任情任性。经历了这么多事,就算无法乖乖低头给他度化,断沧海还是无可避免地缓和了对昙华的态度。
要说讨厌,哼,自然还是讨厌的。只是在针锋相对之余,多多少少会想起曾经同舟共济。
不是同路人,但毕竟同行一程。身边是错的人,眼下是错的时间,然而也是寂寞的时间。
国破家亡以来,他孤身流浪了千年,那张昙花般的脸是千年来他唯一一张记住的脸。
初来这个世界,他们被混沌害得修为大损。没成想此方世界竟是修行者的盛世,修为不俗者甚藩,倒衬得他们更狼狈,狼狈得丢人。
“可恶,我走到哪里都是大魔头,人见人怕,为什么这里的人这么不识相”断沧海坐在千机飞宫偏殿的门前,愤怒地劈倒一棵柏树。
那时,仙道万门欣欣向荣,百花齐放,其中天心不二道是风光最盛的那一枝。仙门万千宗,其为第一宗。断沧海与昙华正是客居于此。
天心不二道供他们养伤,但对外来客卿,并不如何重视。
“居然还要我亲自炼药,连个伺候丹炉的僮仆都不给”断沧海气哼哼地瞪着院中的炼丹炉,眼里钻出火来,直要把那炉子炸掉。
能炸掉就好了,他就不用为了昙华鞍前马后、给他煎药了。
“本尊堂堂魔王座下第一人,居然被当作你的随从,是可忍孰不可忍。要我给你治病,挣钱养你,不怕折了你的寿”
断沧海咬牙切齿,不过手上给丹炉扇火的动作倒是没落下。
昙华一脸淡定“现下我们的确是处境艰难,前所未有,甚至还得考虑如何度日。不过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今天你才第一次挪动尊驾来照顾我,之前不都是我养你”
断沧海梗住了,怒气冲冲转过头去。
那是一段短暂的日子,无所事事、鸡飞狗跳的日子。然而断沧海半世为魔,向来刀头饮血、宿野餐风,如斯平淡的日子反而难以忘记。
偷得浮生片刻闲。
他的确软过心肠,忘过杀意。
直到他寻找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,他又忆起自己是谁。
此界正道昌盛,魔道衰微,断沧海未曾想到,自己居然是在这里遇见苦苦找寻的公主转世。
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。这一世的修罗帝姬名为珈璎,来到天心不二道的时候年纪只有八岁。
她来,是因为气脉中的修罗血煞开始发作,人们谣传她为灾星。不得已,父母含泪送她离家求道,以翼消灾解厄。稚龄女童登上仙山,第一句话便是“阿爹阿娘要我来名门正道,我想在这里修成一个好神仙。”
小脸灿若锦绣,神情天真烂漫。双眼已化血红,脆生嗓音却干净得不带半丝魔气。
断沧海感知到公主气息,大惊大喜之下差点没晕过去。风驰电掣般赶来,一听这话,直接晕过去了。
那女孩小小年纪,眉宇间已有凛然正气,干净如秋山冰雪。
她本该是他们报复神佛的毒,指向九重天的利刃
命运何其荒谬,几个轮回,几抔忘川水,就叫修罗中的修罗忘了自己身份,被教诲得恍若驯顺羔羊。
断沧海一时间心头滴血,只想指天骂地,哀叹自己何其不幸。他只能安慰自己,孩子还小,既然被自己找到了,那一定还有机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往她单纯心里灌进本族积攒千万年的怨气。
可是,昙华还在。
那一天,珈璎预备拜师,清隽的留发僧人破开云门,衣袖萦风向她走来,淡淡语声犹如惊蛰时的雷鸣“若想求仙问道,不如拜入我的门下。我知你过去现在世,可镇你身上血气,解你宿世患难。”
昙华能镇压修罗血煞,而断沧海身上的魔气只会促使她血煞发作。她选择拜昙华为师。
断沧海气得暗杀昙华九十八次,虽然其中有九十次都没下狠手。
从此他想接近公主,须得先过昙华的眼。
于是,他只得硬着头皮天天缠着那对师徒。昙华其实很乐见他来,每次讲学,都要把他安排在旁边,一并给教育了。
“顽石听经三百年,也能悟道成佛。你怎么也强过顽石,只要听我讲个百年的经,一定能就此开悟,痛改前非。”
昙华执经而立,一脸坚定。
断沧海生无可恋地趴在案前,左手按着为公主抄写的笔记,右手攥着本想上贡给公主、却被昙华抓包的魔门秘宝不肯放手。
青年悲声道“这可不好说。石头没有耳朵,我却有。要是石头也能像我一样天天清清楚楚听你唠叨,可能它就不想成佛,只想自尽了。”
珈璎扑哧一笑,从他手中夺走那件魔器,乖乖上缴给师父。她望着断沧海,又是好气又是好笑“沧海哥哥,你就别折腾了。我是不会去入什么邪魔外道的。倒是你,跟着我们入正道,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,不是很好吗”
一家三口,行善向道,光阴平淡,日月缓缓。
那个女孩身负毁天灭地之力,想要的却似乎只有这些。不管断沧海多么努力想把她教养成杀伐无情的魔神,一切都还是与他的心愿背道而驰。
每当他向她痛陈往事,极言族人命运之不幸,她都会流泪。珈璎一边为修罗族而泪下,一边告诉断沧海“沧海哥哥,你说的那些景象,我光是听着就难受得好像要死过去。可正因如此,我才会相信师父,他承诺过会渡我们出离苦海。”
“经文有言,人世如火宅,忧患实多。越是忧患,越易生心魔。或许入魔能使我们一时忘忧,可弃善行恶并非真正解脱,那条路通往地狱。就算能逃出红莲海,一样逃不出伤人与被伤的命运。”
断沧海颤声道“殿下,经文不过是些死物,世事岂如文字如果可以,我倒也想去信那些个大道理,可惜我做不到。”
珈璎哽咽着“我信师父的话,他传的是天地正法,怀的是无上慈悲。只有他能给我们真正解脱。”
断沧海向她沉默一礼,然后摔门而去。
在别的事上,他们都处得很好,唯独这一件真正要紧的大事,总是叫他们不欢而散。
几百年后,双生子中的哥哥一步步踏进了九重塔,要去寻他的妹妹。断沧海的传音一直萦绕在他耳边。提起旧事,激扬的声音也渐渐恍惚下去,如同沉溺酒中。
“说句以下犯上的话,偶尔我会觉得您妹妹薄情。我们才是她真正的同族,她却一心视自己为人类。可不知为什么,我没有办法责怪她。”
相别辞一路缓步而行,默然聆听。那边断沧海只听得他气息沉稳,还道这七宝九重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却不知少年虽沉默,却是静静行走在妖魔横行的血狱之中。
九重塔,三重镇妖,三重镇魔,三重镇鬼。佛门禁地外表端严,内里却是此世最凶险的大狱。跟用来封印亡山魔军的天罪狱比,怕也毫不逊色。
少年一路走过,轻描淡写的一路,亦是血雨腥风的一路。
一步一杀。
他一壁听着断沧海漫陈旧事,一壁提刀杀人,闯开前路。
血火怒斩是神器,饮血愈艳,无需拂拭。可在九重塔的乱战中它是如此频繁地饮血,以致饕餮太过,刀身血痕辄饮不干。
九重塔内佛光普照,代替太阳照耀。常年沐浴佛光,能大彻大悟立地飞升的早已得到了解脱,而剩下的那些妖魔,浑身伤痛更甚、神智浑噩,却还是执迷不悟
群魔乱舞,狂奔突袭,而后一切终结为静谧的刀光。
“死吧。”相别辞心中默念,“既然不愿勘破,不愿悔悟,那么最好的结果便是一死。”
这般苦战,他居然撑得下来,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他对那个陌生的女孩并无多少亲情之念,只不过是,一定要见她一面。
或许是执念,或许是心结。相别辞想看看与自己同胞同命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。
数月前,他被拘于亡山魔宫,一夜之间稀里糊涂成了那帮子魔修的主人,自己却没一点感觉。仿佛别人绕着自己大悲大喜都只是在唱戏,自己只是个误入其中的看客。
命运犹如镜花水月,于他而言是一片虚无。纵然如此,他也想伸手去抓住。
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。
断沧海提起珈璎,他努力去听,去记,可还是陌生,留不下印象。只有当断沧海怨起她给正道教坏了,他才蓦然有所触动。
在非天一族看来,自己和妹妹都是王族遗孤,理当回到族中。可他们自己却毫无记忆,但知此世,不知前世,只当此处便是故乡。要他们弃道从魔,何其为难
是他们错了吗然而早在他们诞生之初,落入忘川之河、卷入无尽轮回那一刻开始,错误已然发生。
断沧海说,珈璎跟着断沧海从天心不二道搬去了佛刹海,两派多有龃龉,她却哪里都有朋友。女孩交游广泛,她说很喜欢这里,因为有喜欢的人们。
相别辞心中一动,忽感亲切。他的手笼向袖中,悄悄摸了摸藏在袖里的银叶子。那片银叶原是半支剑刃,某日明月悬施展春神链时无意落下,被他珍藏。
我也流连此地,因为此地有我心爱之人。
一路踏血而行,艰难登塔,终于翻过九重,塔顶历历在望。佛光正是自塔顶照下,而光明深处,光河灿如流瀑,看不穿里面是什么模样。
但指引相别辞的那份直觉愈加强烈。没有错,他的胞妹就在那里。
她是血煞发作,化为修罗,也被镇压在这里了吗故事里可爱的小姑娘,现在是不是也面目全非
相别辞纵身探向塔顶,身手虽疾,心绪却繁乱。越靠近她,越是近乡情怯。
耳边,断沧海讲了一路的故事,也不得不戛然而止。
断沧海只将将回忆到这里“公主最喜欢画画。画技不佳,却常常练得废寝忘食。昙华曾经允她,待她能画出心中千景,就带她出去旅行,看遍大好河山。”
“从前有一回,她画了好几天,累得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。我推开书斋的门,抱她回房。她晕乎乎地抬头,铺满几案的云鬓青丝从纸上滑落,露出宣纸上的水墨图案。一张又一张,纸叠成堆,也不知几易其稿。”
“那么多画稿,画的都是一副场景一个僧衣上绘着昙花的白发男子,一个黑衣浅笑、躯体犹如淡淡虚影的年青鬼魂,他们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,红瞳白发,却无半分邪气。应当是三人除夕共聚,周遭绘的都是喜气洋洋的市井风光,张灯结彩,倒贴福字,设色热烈,大片大片铺满了喜红”
多年后,再回忆起那些画儿,每一分笔触都清晰可见。
“那些画里,行路的人没有一个形单影只,全是一家一家的画在那儿,阖家团圆。我们也在其中”
“我知道那是她心里最深的愿望,世上万般好景中最想见的风景。她希望我们能真真正正成为一家人。我虽然很想实现她的愿望,然而,唯独这一桩事绝无可能。”
画儿就是画儿,画里的东西都是假的,不管画的人、看的人怎生想,都成不了真。
在一起生活那么久的三个人,到底各有命途。
断沧海语声渐落,传音已稀。而此刻九重塔顶,相别辞迎头扎进了佛光深处
近了,近了。
无上光明灼烤着他体内罪恶的血脉,相别辞忍痛潜游,穿过法印划出的条条暗道,闯入九重塔顶最机密的宝室。
相较佛塔他处的华丽庄严,这间宝室素净得要命。地小屋窄,只容得下数人。奇就奇在塔内处处布满佛经密咒,惟此处无半点设防只在墙上反刻一段往生咒。
往生经用于超度亡魂,而悖逆的往生经自是起咒封亡魂之用。
断其轮回路,使之不得往生
相别辞心下大震,一股寒意直冲顶心。
转头再看这宝室,穹顶低矮,无窗无光,四面封土极厚,活脱脱是墓室之相
相别辞再无疑虑,手脚冰凉地找了半晌,终于找到机关,出土了一具死人棺。
一路指引他的那股直觉,牵动心跳、血脉相系的天然牵引,都在这棺内。
方才一番鏖战,鲜血浸衣,此时都彻骨地凉下去。
相别辞呆了一呆,忽然眉头一竖,厉声道“我不信我一路找来,感应到的会是个死人我们这样的命,天生又烂又硬,怎么会轻易死掉”
少年挥掌一拍,棺盖霎时四分五裂。
露出一张了无生气的冰冷容颜。
棺中所贮,乃是一具少女尸首。发如披霜,长睫低垂,一副玉容与棺外少年极为肖似,一看便知是同胞所出。
相别辞的手颤抖起来。
此时他已经明白了,他冒险来见的妹妹确实是个死人了。然而他还未死心,一遍遍向棺中少女送去灵气试探,一遍一遍,石沉大海。
断沧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淡淡的,极是冷漠,可不知怎地又藏着股叫人心惊的恨意。
“怎么不说话了哦,你终于看见了是吧。公主的遗体之前怕惊吓了你,一直未曾如实相告。公主六百年前便已驾鹤西去。”
“是被她的师父逼死的对,被这个人,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逼死的”
九重塔前,风雨大作。
昙华面无表情,与断沧海对视。后者的眼里仿佛藏着万头野兽,恨不得扑来将他血肉咬啮千遍万遍。
恨意燃至顶点,一触即发。
就在此时,风云突变
佛刹海的结界骤然炸响,被一道绝似惊电的剑光,狠狠劈开
剑未至,声先至。
“是谁骗走了我家的笨小孩在我的地盘上这么胆大妄为,看来是真心想让我将你们碎尸万段啊。”
声音里带着久病的憔悴,纵是如此,也无人敢有半分轻视。
断沧海的表情微微松动“首座大人终于找过来了啊。哼,该来的,还是都来了。”出错了,请刷新重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