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总能遇到你的阳光,而我不是。”他沉沉道。
“没有阳光,从我长大那一天起我便失了阳光,唯有你,你是才我的阳光。”帕英莎一双凤眸里隐有泪光涌动。
莫离忧蹙了眉头道:“你先回去吧,我拜见完太后就回去。”
她执意道:“那我就坐在这儿等你,我怕你这唯一的阳光跑了。”
他看了看她,清凉的秋风吹在他的脸上,却冷冽如冬天西北最凌厉的风,执念?帕英莎有执念,他何尝没有执念,他只静默的往前走着,却连头也未回,坚定的往前走去,他似乎嗅到那一缕清然的幽香,那是凋零了的木芙蓉的味道,那一天,木芙蓉树下,他与她相对而坐,他想着若时间能永久的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,倘若等他的是如意,他该有多欢喜。
……
御花园内,秋色正浓,流景朱翠,天暗了,仿佛刚刚所有一切的争执都随着这最后的亮光变得虚无了,这宫内巍峨处处,繁华似锦,却总是阴影的,破云诡谲,如意和明欣正静静的走着,明欣只问道:“如意姐姐,你为何要让着那个楚夏公主?明欣最瞧不惯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,都是拿鼻孔来瞧人的。”
如意叹道:“我只是不想让离忧哥哥为难罢了,再者,她是楚夏公主,是楚夏王手心里的宝贝,若咱们与之争锋,牵扯的怕不是你我二人,而是两国。”
“如意姐姐,真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不成,难道我天纵还比不过他楚夏?”
“听闻楚夏十四公主帕英莎是楚夏王最至爱的宝贝,楚夏王曾为她斩杀后宫三妃,皆因那三妃与帕英莎斗了几嘴,可想而知楚夏王又多钟爱这个女儿,就算为了她掀起战乱也是说不定的事。”
明欣点头“哦”了一声道:“怕是楚夏王宠溺她太过,才养成了她这般盗跖嚣张的脾性,把自己尊若菩萨神灵,窥他人却如草芥,前儿个她还打死了一个宫女儿,亏得那宫女儿是她从楚夏带来的,不然连玉贵妃娘娘也不好跟皇帝伯伯交待,玉贵妃娘娘这几日常犯头风病,怕就是给她气的,偏生她除了离忧哥哥的话,谁的话都不听。”
“或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。”如意又道。
“不说她了,说她我就有气,咱们只当她是个乱吠的小狗罢了,不与她计较了,咱们且乐咱们的,这会子回了忘忧阁,咱们可以无拘无束的热闹热闹了。”明欣抛弃不快,脸上立时又涌出愉悦之色。
“你果真是小孩子儿心性,一时风一时雨的,来的快去的也快。”如意戏笑道,“偏是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却叫人疼。”
明欣和如意边说边走,转眼间便走到莲花池,但凡满塘残荷,哪似当日莲花满池的样子,明欣只道:“这满塘破荷怎的也没有拔去。”
如意笑道:“李商隐有诗‘秋阴不散霜飞晚,留得枯荷听雨声。’如今我望着这残荷,再想着这诗却是极有意境的,只待下了雨,咱们就到这莲花亭来听雨声岂不应了这诗中情景,你这会子何故又叫着要拔残荷,怕是你有气无处撒,拿这残荷来撒气了吧?”
明欣吐了吐舌头,冲着如意嘻嘻笑道:“如意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,连明欣的这一点子小心思也看得出,怕是日后明欣再无事能隐瞒于你了。”
“难道你还有事瞒着我不成?”
“我……”明欣刚要说话,却听见桐门外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唱曲之声,那声音隔着御花园的一道宫墙,悠悠扬怕,极是婉转动听,如意眉心一皱,在她离宫的这些日子,鄂答应凭着一曲《凤落明月》又复宠,不仅恢复了位分,皇上对她更是宠爱有佳,她深吸了一口气,眸色凌厉了几分,她忽地想到锦梨棠墙壁上挂的那一柄干将剑,如今那莫邪剑却在哪里?可还在慕容剑手中。
她兀自想着,明欣脸上浮起浓重的暗影,诧异道:“这是什么曲,我竟从未听过这样的曲调。”
如意半眯着眸子,微侧了侧头,只平静道:“鄂贵人是苗疆女子,她唱的却是苗疆小调《云烟花》,听着倒也有些韵味。”
明欣撇了撇嘴,不以为然道:“我听着倒也不觉着什么,倒是皇帝伯伯听了连魂也要勾走了。怪道玉贵妃娘娘要生病了,原是给她还有那个破公主气的。”
如意笑指了指明欣道:“终究你还是嘴太快了。”
明欣蹙起了眉头叹道:“如意姐姐,有时候觉着人活着好累,明明是大实话却不能直说,说多了还要招致祸患,明欣就不明白了,难道这宫里人人都喜欢听谎话不成?”
“非是人喜欢听谎话,而是人心难测,其实现在想想,帕英莎那样的人倒也不算可怕,真正可怕的那些明面上对着你笑,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想害死你的人,这样的人才叫人防不胜防,方才太后劝导你那些话,你也该听进着去才行。”如意劝道。
“唉!”明欣长叹一声道,“我这会子倒着实羡慕如芝姐姐了,与自己心爱的人浪迹天涯,再也不需过得这般辛苦,连说个话还要斟酌再三的。”
“二姐姐能有个好的归宿我也跟着高兴,不过这一切都是她坚持不懈得来了,若非她顶着世俗的眼光与压力,她与寂凭阑怕也不能成。”如意唏嘘一声,又道,“倘若你遇到这样一个人,你肯舍弃一切跟着他么?”
明欣眼里有深重的迷惑流转,自打慕容逸死后,她的心便冷了下来,何况她也没遇着这样的人,如果真遇到了,她倒不知自己是否真能像如芝姐姐那么勇敢,她迷茫的摇了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如意拍一拍明欣的手,她知道明欣与二姐姐是不同的人,二姐姐是外冷内热之人,而且极有主见,只要决定的事便会努力去做,而明欣不过是个单纯的孩子罢了,虽瞧着没心没肺,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,其实内心却是柔软而缺少主见的,像她这样的孩子若所遇非人怕是无法独自面对,她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,虽瞧着明媚鲜艳,却是未经过风雨的,可她能一辈子都待在温室不受任何伤害么?怕是也难了。
耳边尤响着锦梨棠那婉转的歌声,眸中闪过一道细碎的光,她侧目望去,鬓上珠钗轻摇,发出细微的声响,天空升起一弯冷月光,映在她的脸上益发的冷了,这一次回来,怕是又有人不能安枕于眠了吧?皇后,鄂贵人,甚至那个楚夏公主都对她带着深深的敌意,其实楚夏公主她是第一次见到,可她能从她身上感觉到浓烈的敌意,她不明白,这楚夏公主与她是毫无相干的两个人,有什么理由要让楚夏公主对她充满敌意的,兴许是因为莫离忧,有时候爱能叫人蒙蔽了一切。
回到了忘忧阁,里面正是热闹非凡,木莲和冬娘莲青正坐在榻上剪纸,明欣意兴盎然的跑了过去,莲青早跑了出去又端了两个莲花瓷碗进来,如意只坐下品尝着莲青做的莲子羹,明欣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像笑道:“如意姐姐,你手巧,你身边丫头手也巧,瞧瞧,这剪的像谁?”
如意抬眸望了望道:“木莲的手果然是巧,这小像倒像是从我脸上拓下来的一般。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?”
木莲笑道:“郡主谬赞了,奴婢嘴笨手笨,也只会弄些剪纸哄着郡主高兴,奴婢也没跟谁学过,只是小时候便喜欢剪纸,没事的时候就剪着玩,剪着剪着倒剪出一些门道出来。”
冬娘又笑道:“刚奴婢还跟她提过咱们府里有个蕊草,这宫里就有个木莲,这次蕊草也没能跟咱们进宫里来,下次若有机会倒叫她两个站在一起,这天下竟有这样像的人,外貌长得像也就罢了,最难得的是这双巧手也像。”
明欣惊奇道:“姑姑的意思,莫不是那个蕊草也能剪纸剪的这般好儿?”
如意点头道:“这会子你倒猜对了,我素日里倒不知蕊草也会剪纸,这次回府还是楠儿和瑞哥儿一起玩纸影戏的时候我才得知的,这次她和沁夏都留在了府里帮着三婶婶打理家事,我倒没能将她带了来。”
莲青笑眯眯道:“小姐这会子还说呢,奴婢跟蕊草说了木莲的事,她好奇的什么似的,只说不相信,后来还是小姐跟她提了,她方才相信,只可惜府里事多,三夫人一人照管不来,不然倒可以让她入宫里看看。”
冬娘心中了然,二小姐和寂凭阑走了,他二人如插上翅膀的飞鸟也不知飞哪儿去了,二小姐身边竟未带一个丫头,沁夏和蕊草都留在了府里,这二人都是机警的,小姐留他们在府里不过是让她们盯着府里的事,如今府里虽然清净了许多,但也需留几个可信的人盯着,不然偌大的一个侯府落于人手也不行,最重要的是二老爷不在府里,大老爷的心思更不在府里,小姐还需护着这份家产等二老爷回来,如今小姐贵为福瑞郡主,蕊草和沁夏在府里很是说的上话,这二人倒是确是勤谨的,也不借着小姐拿大,如今府里也算是一派平和之象。
只是对于木莲和蕊草的事,不仅小姐,就连冬娘也时有疑惑,这次回去倒发现蕊草胸口处正纹着白鹇鸟图案,只是不知木莲身上有没有,倘若有,这二人必是双胞姐妹无疑了,但木莲是宫里的人,何况也不知道她底细,小姐也不敢十分信她,她倒不好直接问,只笑了笑道:“蕊草和沁夏这些日子又要忙着府里的事,又要忙着绣香囊荷包等着明年给小姐做嫁妆,前几日蕊草还拿着花样子来跟我商讨,我跟她倒定了几个花样子,有鱼戏莲叶的,有鸳鸯戏水的,有富贵荣华的,还有花鸟纹样的,她还绣了一只白色的鸟儿,跟奴婢说那鸟儿是吉祥的象征,奴婢倒忘了那鸟叫什么来着了。”
莲青又笑道:“姑姑怎么都忘了,我可记得那鸟儿叫个白鹇鸟。”
如意眼里融着笑意,不经意间却暗中瞥了瞥木莲,只见木莲指尖一抖,差点连手里的剪刀都掉落下来,只顷刻便恢复如常,木莲只笑道:“听你们这么说,我倒真想见见那个蕊草的,难不成我爹娘还瞒着我另有个姐姐妹妹的不成?”
“我瞧着你们真有可能是姐妹。”明欣呵呵一笑道,“不然这世间哪有长得这样像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