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承乾依旧慢悠悠的喝茶,似在思考,却更似在走神。
刘洎有些为难。
房俊此番发言不仅是用海贸作为还击,亦是在为之前水师自行其是攻打尸罗夫港狡辩,海盗处处、险阻重重,水师飘荡于大海之上每时每刻都面临灭顶之灾,又岂能每一次还击、每一次出击都事先禀报中枢?
非是水师不遵皇命,实是局势险恶、身不由己。
您若是想让水师时时刻刻听命而行也可以,但若是因此导致贻误战机造成海贸的巨大损失,则非是水师之责任。
陛下敢下达这样的命令吗?
在刘洎看来肯定是不敢的。
因为但凡你现在下达这样的命令,明日便会发生因中枢命令延误而导致商船被海盗劫掠之事发生……
说到底,大海乱不乱、房俊说了算。
甚至不仅是大海之上,若西域也发生险情呢?
是不是也要求安西都护府先禀报、再请旨、然后发兵击退入寇之敌?
瀚海都护府呢?
安东都护府呢?
随着房俊的发言,政事堂内的宰辅、参豫政事们都明白了一个事实:军方已然独树一帜,一定程度下有了独立自主之权限,想要帝国偌大疆域安安稳稳,就必须军方这种权限。
否则,后果堪忧。
刘洎一直未能收到陛下之暗示,只得硬着头皮道:“海洋广袤,水师维系万里海疆之安稳,殊为不易,全体将士之功勋不容抹杀。海贸对于帝国极其重要,还应竭尽全力、共度时艰,确保航线安全,不断提升帝国之影响。如此,更需要苏定方坐镇东海、威慑番邦。”
还是坚持苏定方驻守华亭镇、节制水师,但意味却全完不同。
某种程度上,代表政事堂准许了水师自行开战之权限……
房俊微微一笑:“中书令深明大义、能力卓绝,能够如此全盘考量,令本官佩服。”
政事堂上,陛下的反击看似浅尝辄止,在房俊反戈一击之下偃旗息鼓,但事实上政事堂的势力空前膨胀,房俊、李勣两人则权势大跌,此消彼长,对于军方之打压初见成效。
随即,政事堂内的消息扩散出去,朝野哗然。
更多人未必见到皇权与军权之间那争锋相对、不见硝烟的斗争,却都见得到增补进入政事堂的多位宰相,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”这一职务瞬间席卷长安,朝堂之上、坊市之间,一时间议论纷纭。
在寻常人眼中,“宰相”意味着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”的权力巅峰,每每担任此职务者,哪一个不是一时之人杰、权倾朝野之巨擘?
结果现在除去中书令、侍中两位宰相之外,一下子又多出六位……
朝堂之上八位宰相,不知会否因为晌午御膳房提供的膳食不足而打起来?
……
“陛下此举提升政事堂势力的同时,将宰相予以分权,任谁也难以一家独大,不会对皇权造成威胁……很是高明。”
兵部衙门内,房俊坐在靠窗的地席上喝茶,崔敦礼小声说着话,刘仁贵在一旁烧水,默默观察着崔敦礼的神情举止,心中暗暗钦佩。
虽然被赐予宰相之权,但崔敦礼非但全无半分自得之色,反而忧心忡忡,剖析陛下此举之用意,为房俊之处境而担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