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弘一脚踢开了想要跟着上车的小白起,小白起也不敢反抗,夹着尾巴向旁边躲了躲,而后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武媚,似乎在求助,也似乎是在向武媚告状,自己被人踹了。
不过好在武媚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小白起的身上,随着李弘把后侧车门打开,武媚则是先探头看了看里面,脚下的地毯她很熟悉,那座椅也很熟悉,都是用了上好的布料。
而在前面还有两个座位,在那左侧还有一个圆圈,武媚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,只是弯腰探头看了看车厢里面后,又退出来直起身子,指着汽车问道:“本宫坐这里吗?看起来还没有马车宽敞啊。”
“这顶多算是一辆五人座的车子,后排已经算是极为宽敞了,把中间那个扶手拿开,就可以坐五人了,不过现在后面只坐您一人,扶手放下您胳膊拄着也舒服一些不是。”车窗玻璃上挂的窗帘被李弘拉开,又把后排扶手给武媚示范了一遍。
似懂非懂的武媚点点头,又看了看这乌黑发亮的汽车外壳,而后才在李弘的示意下,弯腰坐进了车里:“你坐哪儿?”
“儿臣哪有座,儿臣负责给您驾车。”李弘呵呵一笑,而后把后门替武媚关上,然后绕着车跑向驾驶席那侧。
武媚的眼光跟随着李弘,看着李弘围绕着车转了小半圈,而后在自己的左前侧,那带着圆圈的车门处打开车门坐了进来。
“倒还是不错,算是比较舒服一些。”武媚耳边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之后,随着李弘关上车门,把一切烦扰杂音隔绝在外后,满意的说道:“梁山虽说很小,但要是想要围着梁山转一圈,也是挺难的,今日就带母后转一圈这梁山吧。”
“真不打算回长安了?”李弘挂档,而后握着的方向盘,车辆缓缓起步后,有些莫名的问道。
身后的武媚并没有答话,中间的后视镜里,母子两人都能看见彼此脸上的表情,只是随着汽车的速度越来越快,车厢里仿佛也变得更加沉默了一些。
望着两侧的风景,不同于坐在马车里欣赏的时候,在武媚的心里,仿佛此刻道路两侧的风景,是一种她不熟悉,极为陌生,在穿越时光的一种风景。
仿佛他们的时间并非是在日晷上一点一滴的移动,仿佛他们的时间在以年的速度,甚至是几十年、上百年的速度在飞行,就像她现在能够感受到的速度,就像车窗外的风景,一切都变得是那么的不真实,一切都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,甚至不等她看清楚事实真相,一切就都从她的眼前消失不见了。
“长安终究不是最后的归宿,这里……不才是母后最后的归宿不是?”时间过了好久,车厢里的母子两人沉默了很久,武媚像是刚想起李弘的问话,望着车窗外模糊的风景,喃喃说道。
“也罢,您在哪,儿臣就在哪儿服侍您。”李弘笑了笑说道。
有些事情可以躲避,有些问题可以回避,但答案终究是要浮出水面的,十年的时间,母后忍了十年的时间,自己想了十年的时间,最终,在这一刻,一切都还要回到十年前的原点,回到乾陵那高高的主陵寝上,回到袁天罡的四字谶语上:“天外飞仙。”
也许,当世的每个人都是上一世的自己转世投胎,也许,每个人都是在六道轮回中,因善因恶进轮回、入六道,为上一世未能如愿之事儿而在重生。
这一世犯下的错、下一世弥补,这一世错过的缘、下一世再续,这一世爱过的人、下一世重逢,这一世欠下的情缘,下一世偿还。
滚滚红尘之中,数不清的恩爱情仇、悲欢离合,在大时代的背景下,在历史与时间的长河里,以一朵朵小小的浪花让组成了一部盖世交响曲。
如果真有轮回,如果真有转世,如果黄泉路、忘川河、奈何桥、望乡台与三生石真的都存在,也许我们只是忘记了上一世我们是谁。
冥冥之中我们在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,做过的每一件事儿,也或许,都是因为与上一世息息相关,也或许九转十世的你,只是不曾记起当初的事情。
“玄而又玄,人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就好了,那样的话,本宫倒是要好好想想,上一世,母后到底是谁!”武媚手里多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,放在膝盖上缓缓打开。
“这个木盒自从白纯交给我后,就不曾在打开过,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,就突然间带在身上了。”武媚低头,拿出里面的纸张,看着上面的字说道:“袁天罡说了四个字:天外飞仙。李淳风留下了八个字:轮回六道、转生九世。倒是与你刚才说的契合了。”
“从出生的那一刻起,从母后抱着儿臣到儿臣睁眼的那一刻,儿臣能够记起很多的事情,甚至知道这天下所有的事情。您不是一直说儿臣当太子的时候治理天下还游刃有余,当代王的时候还能未卜先知,但当了大唐的皇帝之后,在处理政务上……。”
“那你说说,母后会怎样儿?如果……如果你不记得你所记得的事情,如果一切都不曾改变呢?”武媚一只手放在扶手上,透光前面的反光镜,看着神色有些复杂的李弘。
“史书上记载的吗?”李弘放缓了车速,母子两人依然语气从容的聊着。
“也许吧,当年的你太过于聪慧了,但母后需要当年你那么聪慧,甚至再聪慧一些母后也会很喜欢。犬儒者说:大智近妖、大善近伪,你不善但却近妖,对不对?”武媚表情并没有显得复杂,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坦然。
“其实大智若愚更好听一些。”李弘抬头看了一眼反光镜里面的武媚,笑了下说道:“儿臣自出生就很怕母后,毕竟……母后威名远扬……。”
“心狠手辣才对吧?”武媚吃吃的笑了笑,有些自嘲的看了一眼窗外道:“王皇后、萧淑妃等等,当年的皇宫里面处处险恶,母后的出身谁人不知?想要继续在皇宫站稳脚跟,行常人之事儿的话,母后早是一堆白骨了。你的妹妹不足两月,但……母后不如此,如何立足于后宫,又如何给你创造更好的身份与地位,正所谓母凭子贵,如果不是你太过于小心谨慎,母后或许还不会……但那时候你才两岁,母后还看不出什么……。”
“直到那一夜,儿臣在自己的宫殿念了那首诗后,母后是不是就敏锐的察觉到了,其实想要在后宫站稳脚跟,凭借儿臣足矣?”李弘苦笑了下,如果这样算下来,妹妹的死,自己也有份。
“这样想过,当我寝食难安的时候,当希望能够再给你生下一个妹妹的时候,却是生下了李贤、李哲、李旦的时候,母后那时候会恨你,如果我早些察觉到你的聪颖,察觉到你近乎于妖、未卜先知时,或许就不会是一个毒妇了。”武媚拄着下巴,喃喃望着窗外。
当年自己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,致使每个夜晚辗转难眠的时候,每当看到李弘等兄妹其乐融融的时候,她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,甚至她自己都能够感觉,她自己的心在一片片破碎。
何况,李治又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吗?或许一开始不会察觉到,或许能够瞒得过一年两年三年,但瞒一辈子又怎么可能?
但不得不说,武媚在心里对于李治的感情,以及李治对她纯粹的爱,让她在愧疚之余,接二连三的生育,最终在生下李令月这个公主之后,夫妻两人才肯罢休。
也算是从那个时候起,夫妻两人之间,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了隔阂。
“史书并不能真正的评价一个人,何况,在我大唐之前,史书对于您的评价还是很积极正面的,儒家思想的正统还没有完全占据统治地位,所以您的评价很高,毕竟……。”李弘看了一眼身后有些出神的龙妈,顿了下还是说道:“毕竟您可是千古第一女皇帝,除了您,没有谁能够向您一样。”
“女皇帝?”武媚回过神,有些错愕的看着李弘,难道按照这小子嘴里所说的原有历史,自己竟然还做到了那一步?又是怎么做到的?自己为何要如此做?自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,怎么会在李治死后,由自己称帝呢?
“是啊,所以儿臣又怎么敢不敬重您,又怎么敢小小年纪就在您跟前表现的太过于妖孽?”
“你已经足够妖孽了,看看宫里那些真正史官的记载,你就知道了。”武媚说完后,继续看着李弘,等待着李弘进一步向她解释,自己在原有的历史上为何会称帝称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