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”语气的缓和稍稍抚慰了沈钰的不安,他赶紧走到旁边的小床,爬上去钻进了被子,紧紧闭上眼睛,以表示自己的听话。
沈光耀也不再说话,只是捂着脸再次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沈楠默默看了看自己的父亲,又看向旁边小床上乖顺的小孩子,勉强平息了心头那团火,暗自叹了口气,走过去给沈钰把被子捻好。
沈钰小心翼翼半睁开眼睛,讨好般小声道“姐姐,晚安。”
沈楠摸了摸他的头,轻声道“晚安。”
说完又回到沈光耀床边,一言不发地将水盆收拾好,拿来墩布把地上擦干净。
果然冲动是魔鬼,踢翻了盆一时痛快,最后还不是得她自己收拾乱摊子。
收拾完毕,走出卧室时,她到底是没忍住,回头朝床上的沈光耀淡声道“爸,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,你心里再难受以后也给我憋着,沈钰到时候被你弄出什么心理阴影,我就真不管了。”
沈光耀拿开捂盖着眼睛的手,红着眼眶看向她。短短几年,曾经春风得意的男人,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,发白的头发和布满沟壑的脸,让他老态毕现。此刻,他的眼睛里写着显而易见的痛苦,颤抖着声音,一字一句开口“楠楠,爸爸是真不想再拖累你了”
这样的话沈楠不是第一次听,早已经麻木。她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,没再搭理他,转身将门用力关上。
这一番折腾已经接近两点。随便洗了个战斗澡,她连伤春悲秋的精力都没有,回到房间便卸力般栽倒在床上。
然而就在她马上要进入黑甜乡时,脑子里忽然诡异般跳出,之前从酒吧出来打车时的画面。
那递给自己打火机的男人,蓦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。
也许是累了一天,当时脑子里混混沌沌,也许是这么多年她被生活裹挟着往前,早不愿回想曾经自己的可笑荒唐,连带着那个人也被尘封在了记忆里,所以才在见到他时,没有马上反应过来。
沈楠回想了一下先前的场景,她发觉自己记忆力真是不错,虽然当时没有认出那人,但却记住了他在夜灯下的样子。
格子衬衣和深色套头针织衫,下身是一条烟灰色的休闲裤,中规中矩的低调打扮,头发剪得清爽利落,俊雅斯文,内敛矜贵,除了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一点,跟她记忆里的样子别无二致。仍旧是清风霁月一般。
那是一个对自己人生有着清晰目标和规划的男生,学生时代品学兼优的佼佼者,想必现在也做着体面的工作,过着光鲜的生活。
黑暗中的沈楠捂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,下意识嚅嗫下唇,低低念出三个字。
姜、雁、北。
才发觉,原来这个名字已经陌生得像是上辈子认识的人了。
当然,他们从来也未曾熟悉。不过是同窗四年却完全陌生的同学罢了,仅有的那点交集,大概在他眼里,也不过是她像个跳梁小丑般闹得一场笑话而已。
而如今,她的人生真得变成了一个笑话。
沈光耀说他是报应,她何尝又不是
她忽然想起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,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,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
那是大作家茨威格评价一位最终走向断头台的奢靡王后。
沈楠不是奢靡的王后,但终究也要为自己曾经的挥霍任性来买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