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几日大都风雪大作,皇兄失魂落魄地来了她的霞安宫,眼底青黑一片,头上身上全覆着雪。
她吓得不行,皇兄却没解释,帮着她把宫人安排了一番,这才蹲在她面前,告诉她自己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,让自己在宫里一定要好好的。
她不明白皇兄为何要离开,却想起皇兄之前提过的心仪之人,便问起了。
可皇兄眼神一下黯了,如同万千星辰一起坠落。
良久,他才开口,嗓音生涩:“她……走了。”
八公主回忆起往事,心里一阵悲戚,抬眼却瞧见齐半灵似乎也有些怅然,便笑着说:“都是我的不是,提这些做什么。”
说完,她立马讲了几件趣事,把殿内的人都逗得捂着肚子笑。
和八公主聊了许久,齐半灵才摸了摸八公主的脑袋,让倚绿推着她离开了。
待齐半灵走后,庆蓉见自家公主难得那么开心,竟还哼起了小曲儿,便笑道:“公主真是喜欢咱们皇后娘娘呀。”
八公主笑嘻嘻的:“她才是我正经的嫂子,以后我还有好多要和嫂子学的,当然喜欢嫂子了。”
庆蓉本想说,八公主身边有两个教仪嬷嬷,在生病前还有专门的女先生给她上课,难道学得还不够吗?
可想起齐半灵临走前和八公主说的话,她恍然明白,便不再多嘴了。
八公主没想到,齐半灵竟在她要喝药的时候又过来了。
她无奈地看着自家嫂子:“皇嫂,我都连着喝了五年多的药了,不怕苦啦。”
齐半灵笑眯眯地看着宫女把煎好晾温的药端到了八公主身边,柔声说道:“没事,我看着你喝完一次药就放心了。”
八公主无法,接过药咕嘟咕嘟地就喝了起来。
刚喝完,她都没来得及拿帕子擦嘴,两行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下,好一会儿才缓过来:“好苦……”
齐半灵早有准备,忙让倚绿拿出她带来的凉茶让八公主接着喝了缓一缓。
庆蓉看了,心疼得不行。
自从八公主得了这个病,还会经常生口疮,长在上颚,不仅吃药的时候会疼,连平时吃点味重一些的食物都疼得直冒冷汗,只能用些清粥小菜。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,人却瘦得不行。
八公主一口气喝完了齐半灵带来的凉茶,又赶紧擦了擦眼泪。其实口疮的地方还是很疼,可她还是笑着说道:“谢谢皇嫂带来的凉茶,刚刚我太丢人了,喝药都能被疼出眼泪来。”
齐半灵当然看出了八公主倔着不肯喊疼,没戳穿她,让倚绿把凉茶的配方告诉庆蓉,这才笑着摸了摸八公主的头,告辞离开。
帝后大婚刚毕,尽管并非陛下亲自迎亲,可大都普通百姓可不管这些,借着天家大喜,好好地热闹了一番。
千里之外的北地则完全没有大都欢腾的气氛了。
关头落月横西岭,塞下凝云断北荒。
夜幕低垂,军营帐篷连绵不绝,旌旗高挂空中,随着北风猎猎作响,不少兵士围着篝火喝酒吃肉,只有几队着重甲的哨兵还在四处巡查戒备。
主帅大帐之中,裴亦辞坐在案后看着大都送来的邸报,忽明忽暗的烛光把他的脸映得阴晴不定。
御前小太监孙禄小心翼翼地朝后缩了缩,希望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,却听裴亦辞突然开口问他:“今儿什么日子了?”
孙禄一个激灵,连忙躬身回答:“回陛下的话,二月廿四了。”
裴亦辞不再开口了。
孙禄偷偷瞄了一眼,就见裴亦辞放下了邸报,拿过信纸,不知在写些什么,连忙上前磨墨。
孙禄一边磨着磨一边悄悄琢磨着,今儿二月廿四,要说有什么特别,那大概就是今儿本该是陛下大婚第二日了。
孙禄是四年前裴亦辞重新登基之后才跟在他身边的,对裴亦辞的过去不甚了解。
他只知道,这位新皇后的兄长赵国公曾经救过驾。宫里人都说,是因为赵国公留下的遗书,陛下才会决定迎齐二姑娘为皇后的。
他还记得,那会儿都快过年了,陛下一收到鞑靼的喀察汗暴病身亡,其弟与其子争夺王位,不少鞑靼游兵屡次侵扰北地小村的消息后,立马把内阁几位大人揪进宫商讨对策。
等到商定了趁鞑靼之虚甩兵直入,裴亦辞断然拒绝了兵部尚书请遣大将出征的折子,而是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。
那时候孙禄还觉得,陛下似乎丝毫没把和新皇后的大婚放在心上。
也不知道当初暗中遣人授意钦天监把婚期提到二月是为何?
可现在,裴亦辞又问了三次今儿的日子。
要知道,陛下他过去从不会同一个事儿问起两回,更不用说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样的问题了。
虽说孙禄只跟了裴亦辞四年,可他在宫里也算呆了快十年了,总比一般人精明些。
他不由琢磨,莫不是陛下对这位新皇后……
正当他想得出神,帐外忽的传来一阵绵长的号角声,很快,又传来盔甲相撞的声音来。
裴亦辞自是也听到了。
他放下邸报,唇角微微上扬,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笑意。
“总算按捺不住了。”
说着,他忽然把手上的信纸揉成一团,扔在案上,便提剑出去了。
孙禄整理着书桌,见裴亦辞离开大帐了,忍不住好奇,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看了一眼。
只见上面不同于陛下龙飞凤舞的大字,只整整齐齐写了几个楷体字:
“我妻见信安。”
底下一片空白,最后却署了名——“承平”。